市領導來一趟長水村, 長水村建學校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。

初一, 一聲鞭炮過後長水村小學正式開課。

整個學校只有孫芳芳一個老師, 目前只有一個班級, 並且只招收五歲到八歲的孩子。

葉韶光將黨哥兒、紅姐兒和葉景書全送去學校上學。下午, 她去雞舍撿完雞蛋回家, 推開門, 家裏十分安靜。

“孩子們不在真不習慣。”

“要不去學校看她們上課？”

葉韶光坐在門檻自言自語，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好，她想著自己就去門後邊瞄一眼, 絕對不去打擾孩子們上課。

說走就走，她帶上草帽匆匆出門。

剛走到門口，她看見紅姐兒站在門口, 雙腳並立, 雙手搭在大腿上。為了不被紅姐兒看見自己，她故意兜了個大圈, 從後面往前繞。

走近紅姐兒, 只見紅姐兒吸溜著鼻子, 一副淚眼婆娑的樣子。

葉韶光的一顆心軟得不行, 頓時把不能打擾孩子上課之類的原則忘得一幹二凈。

她輕輕抱起紅姐兒, 小聲道：“紅姐兒怎麽哭了，告訴阿母好不好？”

看到葉韶光, 紅姐兒委屈得不行，抱著她脖子嗷嗷哭。

她的哭聲很大, 很快引起了孫芳芳等人的註意。

孫芳芳讓孩子們跟著黨哥兒讀書, 她走出門口。

“你怎麽過來了？”

葉韶光傻笑，邊安撫紅姐兒邊道：“媽，我過來看孩子們上課。”

紅姐兒似乎跟孫芳芳鬧別扭了，一看見孫芳芳立刻別過頭不看她。

孫芳芳示意她跟上自己，她領葉韶光走到木棉花樹下才道：“紅姐兒不乖，我讓她在門口罰站。”

紅姐兒吸溜著鼻子可憐兮兮道：“紅姐兒很乖的。”

孫芳芳說紅姐兒不乖，紅姐兒說自己乖。聽了她們倆的話，葉韶光一個頭兩個大，不知道該幫誰說話好。

“媽，紅姐兒是不是犯錯了？”

葉韶光小聲問，孫芳芳還沒說話，紅姐兒扒拉住她的脖子，打著嗝道：“紅姐兒上課睡覺了，姥姥說紅姐兒不乖。”

“阿母，你說的紅姐兒還小，要多睡覺。”

葉韶光明白了，原來是紅姐兒上課睡覺被孫芳芳捉到，然後被罰站了。

多大點事，用不著罰站吧？

“媽，紅姐兒還小，您看？”

孫芳芳瞪了葉韶光一眼：“不行，她必須罰站滿半個小時。”

紅姐兒委屈得撅起嘴巴，可憐兮兮道：“阿母，紅姐兒好累。”

葉韶光只好道：“媽，您先去上課吧，我跟紅姐兒說兩句。”

孫芳芳也不想在外邊耽誤太久，轉身回了課室。

葉韶光放下紅姐兒，和她面對面，小聲哄道：“紅姐兒是個好孩子，以後一定會認真上課對不對？”

紅姐兒撲進她懷裏，不好意思道：“阿母，他們笑話紅姐兒是壞孩子。”

孩子想的東西很簡單，他們見孫芳芳罰紅姐兒到門口罰站便笑話紅姐兒是壞小孩。

葉韶光摟住紅姐兒哄道：“紅姐兒才不是壞孩子，紅姐兒是非常非常聽話的好孩子。”

紅姐兒破涕為笑：“紅姐兒是好孩子。”

葉韶光連連點頭：“不過，好孩子也會犯錯誤喲。”

紅姐兒定定地看著葉韶光，葉韶光接著道：“人人都會犯錯誤，紅姐兒不要害怕犯錯誤。”

紅姐兒奶聲奶氣道：“阿母也會犯嗎？”

“當然，阿母也會犯錯誤。”

她掏出手絹擦幹凈紅姐兒臉上的淚水：“紅姐兒是好孩子，所以紅姐兒錯了就會改對不對？”

紅姐兒猛點頭，葉韶光將她抱了起來，慢慢往教室的方向走：“紅姐兒願不願意跟姥姥認錯，說紅姐兒錯了，紅姐兒以後再不睡覺了？”

紅姐兒搖了搖頭：“他們笑話我。”

她怕其他孩子笑話她。

葉韶光鼓勵道：“不會的，紅姐兒是知錯能改的好孩子，誰要是笑話紅姐兒，誰就不是好孩子。”

紅姐兒被葉韶光安撫了，答應去認錯。

葉韶光敲了敲門，隨後推開門。

她放下紅姐兒，推了推她。紅姐兒往前走了兩步，眼神怯怯：“姥姥我錯了，我以後再不睡覺了。”

末了，她偷瞄了其他孩子一眼，奶聲奶氣道：“紅姐兒知錯能改是好孩子，你們不能笑話紅姐兒是壞孩子，誰要是笑話紅姐兒，誰就不是好孩子。”

一聽紅姐兒認錯，孫芳芳瞬間就心軟了，她掃向下方：“紅姐兒說得對，她是知錯能改的好孩子，你們不能笑話她是壞孩子，知道嗎？”

老師說的都是對的，孩子們齊聲道：“知道了。”

紅姐兒小臉掛上笑臉，眼巴巴地看著孫芳芳。

孫芳芳摸了摸她的頭發，笑道：“回座位去吧。”

紅姐兒趕緊往自己的座位走，坐上凳子後還不忘朝葉韶光傻笑。

葉韶光默默退出課室，不一會，課室裏響起朗朗讀書聲。

另一邊，王百富收到通知，市領導通知葉韶光明天下午去市裏開會。

這可是大事，他急急忙忙往雞舍走，在去雞舍的路上遇上了葉韶光。

“韶光，市領導通知你明天下午去市裏開會，你記得去。”

葉韶光停下腳步，回頭問：“富哥，你不去嗎？”

王百富也挺納悶，明明他才是大隊長，怎麽市領導只叫葉韶光去開會，沒叫他去？

但後來想了想，他想通了，要怪只能怪上次領導來的時候自己沒表現好，活該領導不讓他去開會。

為了保全面子，王百富憨笑道：“我還有事就不去了。”

葉韶光見他臉色不對，瞬間明白了，忙道：“領導喊我過去應該是問養雞的事。”

聽了她的話，王百富氣順了不少：“應該是，我通知你了，你別忘了去啊。”

“嗯吶，我明天早上就去。”

王百富笑瞇瞇道：“我還沒給你開證明，你跟我來，順便把證明拿走。”

葉韶光跟上王百富，拿了證明才回家做晚飯。

因為孫芳芳要上課備課，煮飯的活再次落到了葉韶光身上。

次日，三聲雞鳴後葉韶光起床洗漱，家裏的公雞一般會在淩晨兩點鳴叫第一聲，淩晨四點鳴叫第二聲，淩晨六點鳴叫第三聲。

雖然領導讓她下午才去開會，但從長水村去市裏還得坐車，她早點出發準沒錯。

因為要趕早車，她沒吃早飯直接出門。

到達鎮上是早上七點鐘，她沒停留，直接拿證明去買票，買了票便坐上去等開車。

從全水鎮到市裏要兩個小時左右，臨近九點半，她到達了市裏。

走下車，肚子咕咕叫個不停，她邊揉肚子邊往美娟家的方向走，想去美娟家蹭一頓午飯。

去別人家做客不好空著手去，她從系統拿出兩瓶肉罐頭，一只雞，又在供銷社買了一包糖。有肉有糖，這份禮不算輕。

到達美娟家，葉韶光上前敲了敲門。開門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男人，他不認識葉韶光，開口便問：“你是誰？”

葉韶光也不認識這個男人，但她見他的眉眼跟美娟有幾分相似，嘗試著問：“你是小姨的兒子嗎？”

男人蹙起眉心，暗道這人真會攀親戚。

他警惕地看著葉韶光，掃了她手上的籃子一眼，冷聲道：“你走吧，我家不收禮。”

說著，他就要把門關上。

葉韶光眼疾手快擋在門前，解釋道：“美娟是我小姨，我是你家的親戚。”

男人一點都不信，前幾天還有個姑娘聲稱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妹妹，結果是個走後門的。

他看葉韶光長得標志，籃子裏還裝著肉罐頭，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。

再說了，眼前的女人看起來頂多只有十六歲，他從來沒聽他媽說過自己還有個十六七歲的妹妹。

葉韶光見他不信，只好道：“我真是你家親戚，我是孫芳芳的閨女。”

男人楞住：“你是韶光表姐？”

不能吧，他聽說葉韶光已經二十歲了，二十歲的姑娘可不長這個模樣。

葉韶光猛點頭，男人尷尬不已，摸了摸後腦勺笑道：“我是宋禮，應該算你表弟。”

葉韶光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道：“宋禮啊，我常聽小姨提起你。”

她松開拉住門把的手：“表弟，我能進去嗎？”

宋禮忙退開半步，解釋道：“最近來送禮的人比較多，所以?????”

葉韶光體貼道：“我理解，人心不足蛇吞象，防著點是應該的。”

葉韶光跟著宋禮往屋裏走，她還是第一次來美娟家，看什麽都覺得新奇。

宋禮給葉韶光倒了一杯茶，靦腆道：“我去喊我媽出來。”

過了一會，美娟跟宋禮一起走進屋，美娟邊走邊問：“韶光啊，你來市裏是來看小姨還是來工作？”

葉韶光忙站了起來，嘴甜道：“主要是來看您。”

美娟拉她坐下，扭頭介紹道：“你們應該是還不認識，這是你小表弟，今年十八歲，在鋼鐵廠工作。”

葉韶光笑瞇瞇道：“表弟長得一表人才，一看就是能耐人。”

宋禮局促地站在美娟身後。美娟自豪道：“他是挺能幹，這不，領導讓他今天去開會，說是去評選什麽先進隊長還是組長什麽的。”

宋禮不好意思道：“是先進鋼鐵工人。”

美娟拍了拍腦門：“對對對，就是先進工人。”

葉韶光接話道：“巧了，我來市裏也是為了開會的事。”

美娟忙拉住她的手：“哎喲，我家韶光不得了了。”

葉韶光趕緊低下頭，宋禮忽然問：“你在哪裏工作？”

葉韶光淡笑道：“我在村裏工作，我是長水村的四隊隊長。”

宋禮哦了一聲：“那你應該是評選先進隊長。”

美娟拉過宋禮，笑瞇瞇道：“你表姐第一次來市裏開會，你可得好好照顧她，別讓人欺負她。”

宋禮哭笑不得：“媽，我們是去評選先進，又不是去打架。”

美娟一副‘天大地大我最多’的表情道：“我不管，反正你得幫我把韶光照顧好了。”

葉韶光岔開話題道：“小姨，我媽說你做飯特別好吃，我得嘗嘗你的手藝。”

美娟瞬間被轉移了註意力，喲喲叫喚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我得趕緊買菜去，去晚了可就買不著了。”

“韶光啊，你在家裏坐著，我先去買菜。你盡管把這裏當自己家，怎麽自在怎麽來。”

說著，美娟風風火火往外走。葉韶光趕緊拉住她，亮出籃子裏的雞，笑瞇瞇道：“小姨，我帶了一只雞過來，咱們殺雞吃吧，別去買菜了。”

美娟不讚同道：“人來了就行，做什麽還帶只雞，難道你把小姨當外人了？”

葉韶光趕緊挽起美娟的手哄：“您誤會了，我媽說你愛啃雞爪子，非讓我帶一只雞過來。”

美娟眉開眼笑，心裏熨帖極了：“下次別聽你媽的，不許帶東西過來，聽到沒有？”

葉韶光點頭如蒜，見她答應了，美娟才拿著雞去廚房燒水去毛。

宋禮全程目瞪口呆，他對葉韶光佩服得不行。

近兩年他媽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，什麽話都聽不進去，動不動就發脾氣罵人。葉韶光竟然只用三兩句話就把他媽哄好了，真是高手啊。

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葉韶光，葉韶光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，只好道：“表弟，咱們坐著聊會天？”

宋禮正對葉韶光崇拜得不行，自然說好。

倆人並排坐下，葉韶光從宋禮的工作問到他的感情情況，將他的情況問得一清二楚。

幾句聊下來，她知道宋禮是鋼鐵廠主任，手底下管著不少人，其中王百貴就歸他管。

這次評選先進，是鋼鐵廠廠長推薦的他。

宋禮看了看葉韶光問：“表姐，你知道什麽人推薦的你來評選先進嗎？”

葉韶光一臉茫然：“不知道。”

末了又接了一句：“可能是我們大隊長。”

“不可能，這次評選的先進不一樣，得要發表講話，講話完了才讓領導們選。”

葉韶光驚奇不已，她還以為只是來走個過場，沒想到還要發表講話。

宋禮小心翼翼問：“表姐，你背熟講話稿了嗎？”

葉韶光實誠地搖了搖頭，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講話。

宋禮一張臉皺成一團，他還挺喜歡這個表姐，想了想，肉疼地拿出自己的講話稿：“這是我的講話稿，你要不看兩眼？”

葉韶光一把拉住宋禮的手：“表弟，你真義氣！”

這個表弟她認下了。

她沒接講話稿，笑了笑道：“不過不用了，到時候我隨便說兩句應付一下就行了。”

宋禮堅持道：“你還是看兩眼吧，我聽說市長和副市長都在，這可是露臉的好機會。”

葉韶光還是搖頭：“不用，我看了也背不下來。”

宋禮看他堅持，只好作罷。

他想了想道：“表姐，這麽重要的事，你怎麽一點都不重視。”

葉韶光一臉無辜道：“我昨天才知道要開會，沒人告訴我要準備講話稿。”

宋禮驚呼出聲：“不能吧，大家都知道的事，你怎麽不知道？”

是啊，為什麽只有她不知道？

肯定是有人給她使絆子，想讓她出醜。

這些腌臜事她自己知道就行，沒必要告訴宋禮，她笑了笑道：“可能是傳漏了吧。”

宋禮憤憤不平：“這不是欺負人麽！”

葉韶光反過來安慰他：“沒事，反正我也說不出什麽有水平的話，不知道就不知道吧。”

臨近中午，美娟高聲喊：“飯好了，準備吃飯。”

葉韶光忙站了起來，快步去廚房幫忙。

美娟將她帶來的食材物盡其用，做了一道醬油雞，一道肉絲拌涼瓜，一道肉罐頭燉酸菜，一道蛋花湯。

葉韶光幫忙把飯菜端上桌。吃飯的人只有三個，看著一桌子菜，葉韶光問：“小姨，不用給小姨夫留菜嗎？”

美娟冷哼道：“不留，他愛吃不吃。”

說著，她麻利地給葉韶光夾了好幾筷子菜，宋禮不停朝她使眼色。

葉韶光閉上嘴巴，乖乖吃飯。

吃過了飯，美娟收拾碗筷去清洗，葉韶光跟著宋禮去開會。

開會的地點定在一個小會堂，葉韶光跟宋禮到了的時候，小會堂門口站了不少人。

葉韶光誰也不認識，只好跟著宋禮走，宋禮去哪裏，她就去哪裏。

過了一會，小會堂被打開門，門外的人一窩蜂湧了進去。

葉韶光跟了進去，一進屋就看見裏面擺滿了凳子，整個小會堂被劃分出好幾個區域，有些區域擺了某某鋼鐵廠、某某縫紉廠、某某紡織廠之類的牌子。

葉韶光沒看見全水鎮的牌子，便跟著宋禮一起坐。

鋼鐵廠推選了幾個人過來評選先進，見宋禮來了，那幾個人紛紛朝宋禮打招呼。

宋禮介紹葉韶光道：“她是我表姐，叫葉韶光。”

葉韶光朝他們淡笑，表現得落落大方。

鋼鐵廠的人都是男人，那幾個人見葉韶光臉嫩，又長得好看，個個殷勤得不行。

宋禮惱火道：“我表姐有對象了。”

那幾個人捶胸頓足，暗道這麽好看的姑娘怎麽就有對象了呢！

有人問：“韶光同志，你是紡織廠的吧？”

葉韶光這般好看，肯定是紡織廠的。

葉韶光淡笑道：“不是，我是長水村的。”

聽說她不是工人，有兩三個人歇了聊天的心思。葉韶光也不生氣，笑瞇瞇回答另外三個人的問題。

聊了一會，領導們紛紛入座，小會堂安靜下來。

又過了一會，副市長離開座位，跟著秘書往外走：“不是叫你將韶光同志安排到我旁邊嗎，韶光同志人呢？”

李秘書暗暗叫糟，他是讓人將葉韶光安排好了，可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，竟然忘了讓人去領葉韶光落座。

旁邊跑過來一個人，他著急道：“葉韶光同志找到了，她坐在鋼鐵廠那邊。”

副市長厲聲道：“還不快去喊她出來！”

葉韶光對屋外的情況一無所知，這時候的她正忙著跟鋼鐵廠廠長搭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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